Over the Rainbow 6

6 月有阴晴圆缺


明诚听着明楼一口气不喘地指责王天风拐走明台,车子一边驶出了停车场。

“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不对,简直是从小养大的猪被毒蜂蛰瞎了!”

明诚心疼了一下因卷入战争而从白菜被无辜降级的明小猪同学,憋着不敢笑。他侧头看明大律师:“你们律师在法庭上都是这么讲话的吗?”

明楼抬抬一边眉毛:“对疯子,这么讲话就够了。”

明诚咧着嘴不作声,伸手开了收音机,车子渐渐并入高峰期的车流,像蜗牛爬坡似的爬上了高架。

明楼望着高架桥下一片光怪陆离和万家灯火,抬头看,月亮半躲在薄云之后跟着他们悄悄的走。这让他想起他高考的那天,阿诚就像这样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后面。那天明镜还在学校上课没能送他,明楼决意要一个人去考试,没想到路上发现了一个小尾随犯阿诚,哭兮兮地解释说想要送哥哥去考场。十八岁的明楼,在众人眼里意气风发的明楼,因为要考最好的法学院也会紧张得手心出汗所以才要一个人静静的去考试的明楼,从电线杆后面拎出弟弟要他乖乖回家的时候,紧绷的脊背和锁紧的眉心都不自觉舒展了。

明楼想到这里,微微笑起来,两手手指交叉往后一躺,对明诚说:“有人开车接送上下班,真好。”

明诚把着方向盘看他:“到家还得堵半天,你要是累了就眯一会儿。”

明楼这时忽然回过神来:“哎,都怪疯子!我上车时就该跟你说的,咱们先去医院看二伯。大姐从公司出来已经直接过去了。”

明诚倒也不慌不忙:“才刚上延安高架呢,现在这速度挪到南北高架那也还有一阵子,到时候记得拐下去就行了,还好同方向。”他想想又问:“要去看二伯,刚才明台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不叫他打车从学校过来?”

明楼仰头看车顶,眉宇里绕着些往事。

“大姐说,明台上两回看完二伯情绪都不太好,有天回来后攥着他妈妈留下的项链睡着了。后来一次也是伞都不拿就半路下车自己回的学校。让他缓缓吧,而且他最近不是考试吗,不叫也罢了。”

车子此时完全没了速度,两人满眼都是高架上红晃晃的刹车灯。明诚觉得他们简直从一个停车场开到了另外一个停车场里。而在这停滞的车流里,他也堵在了一场回忆之中。

二伯是明镜明楼父亲的二哥,因为二婶身体不太好,医生不建议生育,所以夫妻二人没要过孩子,两人世界这么过了五六十年,年年四处周游。当年明台的母亲为了救明镜明楼而在交通事故中去世,留下了这个四岁的孩子,而明家姐弟也都还是十几岁的学生,不符合收养法的要求,所以拜托了膝下无子女的二伯二婶做了明台名义上的收养人。隔了一年,明诚也来了,也就依照同样的程序再办了一次。明诚和明台自此在明家落下了户口,进了族谱,管明楼明镜叫大哥大姐,随他们的称呼一起喊二婶二伯。姐弟四人住在一处,一起走过了这十几年的冬去春来。

去年二婶过世后,二伯便突然病来如山倒,肝脏胰腺都濒临崩溃,明镜明楼把他安置在最好的病房里,老人家躺在病床上气定神闲,说正等着去见老伴。只是一见到那两个小的,他总是忍不住说起当年那些旧事,老人家嘛,即使明诚已经长成出色的科学鉴定工作者,明台也都了不得地考进法学院,在他眼里,他们永远还是他第一眼见到时无助而令人心疼的孩子。

明楼把手掌捂在额头上叹气:“明台有心事,终究不愿意和我们说。”

明诚侧头看他的脸,对上了明楼转过来的目光。

“你也是。”

明诚愣住了神,他没想到明楼会跟他说这样的话。他想起王天风总是喊大哥毒蛇,老是这么喊着,明诚看到大哥的眼神的时候就会觉得真像。像蛇的目光一样犀利而洞察。他记得从小到大,明楼总是能把他的心思吃得透彻,他怕黑不敢一个人睡的时候,他想报计算机培训班又不是很敢开口提的时候,他想读刑侦专业的时候,他想跟着他去美国留学的时候。自己有什么心事是不说的吗?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从未说过什么,但那是因为明楼都懂他,所以不必说了。

可是想到这里,明诚就慌了。

那现在呢,自己的心事大哥也懂吗?

后面的司机突然毫不客气地狂按喇叭,明诚回神才发现离前面的车已经有一段距离。他赶紧挂了档踩油门,顺便趁这个机会自然地移走自己的视线。

“大哥,你知道的,”他看着前方说,“在明台心里,你一直是他的英雄。”

你也是我的英雄。


堵了大半小时,好容易到了医院。明镜公司离得近,已经在病房里坐了一阵子。

“二伯气色看着比前几天好多了。”明楼进了门,走来握起老人骨瘦嶙峋却又浮肿得发紫的手。

“是不是,二伯,不是我哄您呀,你看都这么说,”明镜在一边讲,“我看那个老母鸡汤有用的,回头我让阿香天天炖着,一天一头,鸡汤还不简单呀。”

二伯皱着眉笑:“给我喝也是浪费,你啊,多让阿诚吃点。你看这瘦的,是比小时候猢狲似的好一点啊,但还是瘦。”

明诚笑:“二伯,我是吃不胖。我能吃一头鸡呢。”

二伯横眼说:“我不信,我看都是你哥给吃了。”

他说着拖住明诚的手:“刚来家里的时候十岁了才比明台高那么一点,小胳膊瘦得,身上全是伤,你婶婶看了都哭。看看,现在都这么高了,能说能笑的,还是个公务员。”

明诚掖了掖二伯的被子,覆住他的手说:“都是二伯教得好。”

“胡说八道,”老人家另一手还拉着明楼,“我哪教过你啦,也就抱抱你和明台,带你们出去吃洋快餐。你这么说,你大哥要哭的。”

明诚抬头看床另一边的明楼,那人勾着笑正望他,他抿抿嘴:“谢谢大哥。”

他又看明镜:“谢谢大姐。”

明镜害怕医院,生老病死她不愿想。她是看着母亲父亲在医院里走的,又看着明台的妈妈送上救护车却再没救回来,后来又带着小小的阿诚往返于儿科大半年才看好他被养母虐待多年落下的那些毛病。明镜此刻坐在二伯床头,特别怕老人家做这种回忆过去的总结陈词,她眼中一片雾气。

“一家人,老说谢字要生分的,姐姐不爱听。”她拂了一下脸,淡淡地笑。

“明台没来呀?忙着学业吧。”老人家看了一圈病房,又问着最小的那个。

明镜应他:“明台快考试了,我让他考完再来看您。他来之前,您多喝几壶鸡汤。”

二伯点点头,又问:“你上次说,明台在大学里读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明镜顿了片刻,回道:“和他大哥一样,学的法律。”

老人回转了一下模糊又清晰的记忆,呢喃地点头道:“是啊……我还记得他很小的时候跟我说,再也不能让像妈妈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想做个伸张正义的检察官呢……”

明镜听到这里背过了身去,拿起手机像是临时来了个电话,转身出了病房。

明楼和明诚交换了一个眼神,开门跟了过去。


明镜果然没在接什么紧急来电,她抱着手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刚才的那轮圆月一路追了过来,向她撒下了一束明澈的光。明楼静静走上去。

“大姐?”

明镜转过头来,脸上的妆留着一道浅浅的痕:“怎么出来啦?我接个公司的电话呀。”

明楼扶了扶她的肩:“哭了?想起以前的事了?”

明镜沉了声,叹出一口好长的气。

“你说,明台是不是一直放不下?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明楼的眼神像沉静的水,他说:“大姐,明台长大了。”

明镜抬头看着他:“明台从小就爱笑爱撒娇,好像心思浅得装不下事情。可他每次一有心事就去我房里捂着头睡,睡醒了又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每次这样难受,我就恨不得把汪芙蕖……”

“大姐……”

“他当年分明是雇凶杀人,他汪芙蕖以为伪装成醉驾事故就能掩盖真相吗?明台虽然小,但你以为他听我们说话会不懂吗?那辆车就是冲着我们俩来的,要不是他妈妈那时候……我们欠明台那么多,可是连把害死他妈妈的真凶定罪都没办法做到!那个司机最后才判两年,汪芙蕖现在还在作威作福,他汪氏集团还像恶狗一样盯着爸爸留下的生意,你说我怎么……”

明镜用其他情绪垒起的一面墙终于顺着一丝细小的裂纹通体破碎,明楼搂着她的肩只是沉默。素白的月光凉冰冰的,夜风很冷,明楼默默挪了一个角度,为姐姐挡住了窗口的风。

明诚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与他四目相对。


TBC


不受控制地有一种狗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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