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the Rainbow 18

18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明楼看着明台软趴趴地滚做一团进了大姐的房间撒娇诉苦,本想说他一句怎么还长不大,想想今晚遇见的人、谈过的话,就也没开口。

他正在长大了,也很快会长大的。

明楼这么想着,走到了明诚房门口。门虚掩着。

“门不是没关吗,进来吧。”

里面的人警觉又自然地察觉了他的到来,这么在房里开了口。

明楼推门进去,他看见晚风微拂的窗边,明诚久违地支起了画架。

夏夜的轻风像一只手,或有心或无意地拨弄着窗纱。明诚站在那荡漾的白色纱帘边,手握明楼送给他的画笔,专心致志地调着色。他在画画,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成了一幅画。明月装饰了他的窗子,他装饰着某人的梦。

某人拎着酒和酒杯,靠在门框边,静静地搞了一会儿艺术鉴赏。

明诚是尤其感官出众的人,视力极好,对细微的声音和气味都敏感,所以适合技术鉴定这行。这片刻的安静反而令他的听觉和嗅觉更敏锐,门边传来水晶杯轻触的声音,橡木塞的气息,酚、糖、醇、酸的化合物互相作用产生的香味,在他的空气中炸裂、放大。他没抬头,继续埋首调着某种浓郁的苍绿色,一边确认着:“喝红酒啊?”

明楼从倚着的门边立了起来,顺手带了门。这支酒是他心爱的,年份很好,还是明诚出生的那一年。他从前不知道什么场合会舍得开这支酒,今晚在去接明台的路上却很快决定,除了这支大概再没有其他酒衬得了这一天、这个人了。他把酒倒进醒酒器里,一边问道:“红酒不好?还是说我们家这个在冰天雪地里过了几年的警哥哥想喝伏特加?”他转了个调子:“还是二锅头?”

明诚听了这话才抬头看他,关于母校的事情他总是显得十分谨慎。“都不是,我们喝老雪。”他更正道,又认真地抬起左手,比出两根指头:“配烤串,我最多喝两瓶。”

明诚似乎又没意识到,他此时比着剪刀手说自己喝两瓶啤酒就会倒的样子在明楼眼里简直是重大犯规。明楼微笑着与他目光相接,明诚便看着看着没了底气,差一些就又要把视线钉回画布上。

他知道这目光的意味,他希冀这意味的目光已经很久。

风还在吹着,像温柔的海浪潮汐,潮起潮落,明诚的衣角随之起伏,他想永远溺毙在这目光中。

“阿诚。”

明楼唤他,端详他,真实地想要触碰他。

他也这么做了。他走上去,给了明诚一个久违的拥抱。

一个与他们曾经的所有拥抱都相似却不同的,心意相通的,不再束缚的,缱绻的,终于到来的拥抱。


这个拥抱的原意应该是以更进一步的动作来结束的,但明诚忽然推开了他,向后站了一步:“大姐从房里出来了,在走廊上。”

“有吗?”明楼侧头去听。

“她的拖鞋。”明诚举证,明楼本来想说他怎么没听见,但随后明台扑扑腾腾的脚步声和他们说话的声音就显而易见地证实了明诚的话。

“应该是要去吃宵夜,”明楼笑,“你这技能,以后要多多派上用场了。”

明诚不是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耳根一下红起来。明楼更不掩饰地笑着说:“等他们下楼。”说完转身去倒了酒,他尝了一口,然后把两杯酒都搁在窗边,自己凑到了画布前去。

“色彩不错,层次感弱了些。”他对着画评价道。

明诚的画笔其实一直都在他手上,他拍掉了明楼伸过来要取另一支笔指点江山的手说:“看来大姐说的没错,你就是半吊子艺术鉴赏。”

明楼只得把手缩回去,背在身后轻晃着脑袋。“不是说手生了,没什么想画的么?”

他这么说的时候,站到了明诚身后,说话的吐息在低头作画的艺术家的后颈上搔痒,不近不远地。

还没开始喝酒,可明诚觉得明楼好像已经醉了,嗓音沉而沙哑。

画画的人耳尖发红,闷着声回:“又想画了,不行吗?”

明楼笑着点头:“行,当然行。”他又问,“画的是什么?”

就这样一个乱了心神的停顿,明诚错了一笔,他回过神来,懊恼地重新取色盖住:“我画的是抽象画吗?这都看不出来是什么,我就真的不用再画画了。”

画布上是幅风景小品,绿林、翠湖、木屋,说不上哪里特别,却哪里都显得宁静可爱。

明楼重新提问:“画起什么名字?”

看着离完成品还距离甚远的画,画家皱皱鼻子:“这还起名字?随心画的,哪里要什么名字,叫《无题》好了。”他重复,“Untitled,美术馆里多少画都叫这个。”


门把手突然被扭开了,明台活力四射地把头探进来:“阿诚哥,阿香煮了馄饨,一起下来吃吧!”

明诚的魂都抖了一下,心中简直要为自己刚才的机警发一面锦旗,锦旗上就写:业务精湛,防范于未然;安全第一,保性命之无忧。

“没规没矩!进门前不知道要敲门吗?”明楼对着门口的那颗头教训。

明台撇了撇嘴,他当然以为大哥在他自己的房里。他突然对明楼激动道:“什么呀,我才说你刚才干嘛跑去开酒柜!”明台像发现了什么小行星一样扯着嗓子对门外的明镜喊:“大姐!大哥和阿诚哥两个人在房里偷喝酒!居然不带我们!”

明镜听着热闹也施施然进来了,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就说:“好啊,怪不得你们俩吃完饭就鬼鬼祟祟关在房间里说话,原来是背着我开好酒。”明镜拎起酒瓶和半满的醒酒器:“也不带我喝一杯。”

明楼只好睁眼瞎说:“大姐你最近胃疼,就是怕你嘴馋,我和阿诚才偷偷藏起来喝酒。”

明台拖着明镜的手,看了一眼酒庄和年份惊奇道:“这酒是一口上百块的那种对不对!那我也要喝!”

明镜拍他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的,老想着喝酒。”

“大姐,我不小了。就你把我当小孩子。”

明楼看着明台这跟考拉一样挂在明镜身边的姿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他了:“我拍张照给你看看,看你还敢说自己是个大人。”

明诚眼里含笑地看他们吵闹,便放下画笔说:“那就都喝,下楼去一起喝。”他无视了某人因为心疼好酒和良夜都快黑掉的脸,从窗边提走他们俩的酒杯。

明楼认栽,从明镜手上接过酒,姐弟四人嬉笑着一起下楼去。风还在吹,向屋内吹进了一整个有月亮有星星的夏夜,宁静可爱的那种。


这个夜晚的最后,明镜自然不只喝了一杯红酒。吃完馄饨后阿香就揉着眼去睡了,四个要喝酒的人却愈发兴奋起来。一瓶酒四人喝很快就见了底,因为话说得开心,又是星期五晚上,后来就自然而然地从明楼的酒柜里再拿别的,桌上还渐渐添上了奶酪盘和一趟一趟从冰箱里翻出的其他食物。明镜盘问着明台女朋友的事情,明台聪明地闪避,没说那姑娘是谁,也没说到底成还是没成,却又留个后手在大姐面前夸了人家一通。明台翻江倒海地吐槽王天风,直问王天风和明楼读大学的轶事,明镜就笑着说一两件,明诚也高兴听,只有明楼不断在一边更正姐姐“错误”的记忆。

明镜的酒量是很好的,就这样不知不觉,等她面色微醺的时候,子夜已经过去好一段时间了。

明台到这时才猛然想起还得早起的事情,于是小酌的一夜就在这一杯酒结束。明镜拎着老幺回楼上睡觉去了,嘱咐两个大的也早点睡,就算是周末也不要熬夜。明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被留在客厅收拾桌面,明诚把杯子盘子端去厨房泡水,明楼拿着剩下的奶酪和酒也跟了来。


水龙头潺潺,明诚简单地冲着餐具,明楼把剩余的食物放进冰箱。凌晨的家务声少了些生活的气息,反而放大了寂静的夜色,在这清清静静的空白里,明楼突然说:“明台喜欢的姑娘,可能是于曼丽。”

明诚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他关掉水转过身来惊讶道:“什么?”

“我晚上碰见她了,在王天风那儿。”明楼若有所思,又更正:“也不是碰见,没有看到。但我看疯子的眼神,他默认了。”

明诚细细想了想,说:“也不是没可能,王天风说不定后来一直在照顾她。有时候法理是一回事,人情是另一回事。虽然判刑是他推动的,但他恐怕是心里是最怜悯的那个。”他想想又问:“那你还找她吗,那个孩子?”

明楼摇头:“暂时不见,她肯定是躲我。她既然有王天风看着,大概也没什么我们能帮的地方。”

“那明台怎么办?你不是说他……”明诚面有忧色:“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知道了还能不来问我吗?”明楼叹了一口很长的气,最后只说:“我倒不是信命的人,但是命运啊,有的人的那条线,好像注定就是缠在一起的。”

可明诚是信命的,不管这是个多么唯心主义的念头。

世间的相遇有趋于无限种的可能,所以他知道,有些人的命运线,一定是注定缠在一起的。比如他和明楼,他和这个家,甚至是他和桂姨。每一段相遇都灌成他的血液,铸成他的骨肉,使他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他擦了手,走到明楼身边。他说:“我们就是啊。”

明楼看他,笑得平淡又温柔。明楼回味着“我们”这个词,也是平淡而温柔的。从前的“我们”是兄长和幼弟,是师长和学徒,也曾是成人的担当和孩童的怯弱,但如今的“我们”有了一个并肩的指代。

那是爱人。

明楼拉住他的爱人的手,清静的深夜里,他们交换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唇舌相触前是有些犹豫和笨拙的,但渐渐,他们揉进了彼此熟悉而温存的气味里,交换着带着酒香和爱欲的呼吸。

“刚才喝酒的时候,我给那幅画想到名字了。”这个亲吻的最后,明诚听到明楼在他耳边这么说。

“ 啊?我不是说没有名字了吗?”

“叫做《家》吧。”明楼吻了吻明诚的额角。


TBC


评论(61)
热度(15)
© asuka945 | Powered by LOFTER